2019年7月17日 星期三

一起學非暴力溝通(一):暴力語言







「如果你不曾處於言語虐待的關係中,你會非常難以理解言語暴力是什麼情況。但要是你處於言語虐待關係中,可能會永遠辨認不出言語暴力是什麼。」(《言語暴力》,pp.068-069)



學習非暴力溝通是一件不容易,但假使認真投入會感到很有收穫的一件事,在學習的過程裡不僅僅會改變自己,也能改變跟周遭的人的關係,能幫助你更坦然、更自在的在關係中,也能幫助你找到最讓你感覺自在舒適的人際團體,能讓你更有能量,好好地過每一天。


學習心理學與心理諮商時,我們時常在學習「溝通」,學習「人心」、「情緒」、「需要」、與「表達」,但,究竟是什麼讓「非暴力溝通」變成如此特殊的一種溝通方式,而需要在這個時候提出?最主要的原因是「非暴力溝通」這種溝通模式將我們很少看到的「權力意識」放進對話間,透過非暴力溝通的練習,我們能學會「尊重」的真義,如何在說話的過程間不是壓抑對話、壓抑對方,也不是壓抑自己、萎縮自己。不難理解假使我們期盼一個「更多元」、「更民主」、「更友善」的社會或家庭關係,這樣的溝通方式都是我們很需要學習的。


而,要學習「非暴力溝通」之前,我們需要先學會「辨識暴力的溝通」。


非暴力溝通的書籍裡這麼解釋「暴力的語言」:「由評價性與詮釋性思維領軍的說話方式與傾聽方式的專家」(《狼的溝通,長頸鹿的溝通》,p.027),或是在教授善意溝通時時常提到的「4D語言」,也就是「否認(Denial)、診斷(Diagnosis)、命令(Demand)、與應得(Deserve)」(https://reurl.cc/NKVYx)。


聽起來好像有點懂又好像有點不懂。我們都知道不要暴力好像比較好,但是為什麼環境裡還是有這麼多暴力?為什麼不要使用暴力的語言感覺好像很困難?


依照羅洛‧梅的經典作品《權力與無知》一書中指出,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五種層次的權力,分別是:(一)存在的權力(power to be),缺乏存在的權力的結果便是死亡、(二)自我肯定(self-affirmation),缺乏自我肯定的結果便是無法以自尊的樣子生活、(三)自我堅持(self-assertion),假使難以自我肯定時,便會呈現更強烈的自我堅持、(四)侵略性(aggression),當自我堅持被阻礙一段時間以後,這種比較強烈的反應形式便會被發展出來,它與自我堅持的不同在於自我堅持是「畫出一條界線,並堅稱這是我的、那是你的」,而侵略則是進入別人的權位、特權或地盤中,並將其中的一部分占為己有、(五)暴力,當所有針對侵略的努力都宣告無效時,暴力便會爆發。羅洛梅說,這五個層次都是存有論的,換言之「它們是人之所以為人的一部分」(pp.30-35)。


換句話說,我們都在日常生活中感覺到自己被某部分地「侵略」、無法「自我堅持」、無法「自我肯定」、甚至感受到自己「存在的權力」無法被看見被重視,因此,我們一直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各種「暴力的語言」甚至是「肢體的暴力」,用以表達自己,試圖堅持自己的想法,奪回自己喜歡的自己的樣子,告訴自己我可以繼續用這個樣子存在,我不需要改變。


你一句,我一句的暴力語言,究竟有什麼問題嗎?不是聽聽就算了?放在心上是那個人自己的問題,他不要來犯我不就好了?就都是他弄我的阿,讓我這麼不舒服,我才這樣的。


依照《知識的不正義》提到的核心概念,也就是書封上所寫的「貶低一個人的人性,並且剝奪一個人力量的最好方法,就是剝奪他的發言權」,並且透過書中所說的「證言不正義」與「詮釋不正義」來達成,認為某些人具有或不具有什麼身分因此沒有資格發言,或是集體過快地試圖定調某些事情,但由於某些痛苦需要時間沉澱、消化、描述,因此喪失發言權。這些,都會導致某些經驗難以被聽見,也會讓某些人一直被鎖在深櫃裡,無論你所處的是哪樣的櫃子:性別認同的、政治傾向的、宗教傾向的、特殊的某種經驗的,這些經驗就會繼續被放在電視媒體報章雜誌等主流論述以外,被噤聲或消音。
一個關係、社群、社會中,假使有部分的人一直以暴力的語言進行彼此的攻擊,爭奪或剝奪對方的發言權,不難想見就是我們目前的社會樣貌,有些人選擇就此不發言,將他們的經驗鎖起來,有些人選擇一直戰鬥並感覺到遍體鱗傷,有些關係因為一直彼此爭鬥而變得兩敗俱傷,而我們的社會也因為這樣的語言而徹底分裂。


在這些暴力的語言下,我們想要的真的是撕裂嗎?




其實,我們要的通常很單純。



就是,我的經驗能不被別人所評價、定義、詮釋、而且能被看見、聽見、好好理解。


那麼,有沒有一種可能性,可以稍微緩緩「彼此評價」、「剝奪彼此論述權力」的這件事,讓我們能試著找到一種方式,試著相信「你是一個人」、「我也是一個人」,我們各自有各自獨特的生命經驗,有獨特的故事,因此有我們各自的立場、價值、選擇,不是你死我活,誰的拳頭大,誰比較有老大哥,誰理由比較多,而是有一個機會,讓我們能打開彼此的經驗,好好地去聽彼此的身上發生過哪些經驗,然後找到一個能安放我們彼此經驗的方式。而不是,有你沒我,你的經驗跟我的經驗只有一者能活下去,這種作法,依照羅洛梅的說法,只會繼續招喚暴力。




所以,暴力的語言,從很簡單的邏輯來說的話,就是「壓抑自己或壓抑對方」的語言。例如:「評價性」─「選舉就是一場智力測驗拉」→跟我選擇不一樣的都是智力測驗比較低的人,沒有資格講話。「廢死聯盟那些人就是該去死」→你們沒有活著的資格。「我真的是垃圾」→我是個沒有價值的人,不能自我肯定。「詮釋性」─「你之所以過得這麼糟,就是因為你過太爽」→你的經驗被「過太爽」定義了,而沒有機會好好說明。「你就是個窩囊廢」→你整個人的價值被評價了,說什麼似乎都無法辯駁離開這樣的評價,而個人的經驗也不再重要。「否認(Denial)」─「你的經驗不算數啦,你又不是OOO人」,「事情哪像你說得這樣」,取消某些人的經驗的價值,將它們評定為比較沒有價值,只有另外一些人的比較有價值。「你不要再說了,你這個騙子」,又評價又否認對方的經驗,讓對方的經驗很難說出口。「我沒有什麼可分享的」,認為自己沒有什麼經驗,值得或可以說明。「診斷(Diagnosis)」─「精神病人就是該關起來」、「酒駕就是應該都槍斃」、「OO粉就是無腦」,這些語言是自己「手上握有某種權力」,好對某群「跟我不一樣」的人下判斷的句子,我說的對,你說的不對,我說的很有道理,你應該閉嘴聽我說。「命令(Demand)」─「你馬上給我去做OOO」、「你不做OOO我就OOO」,壓迫對方的行動,並且不想理解對方的經驗。「應得(Deserve)」─「你活該倒楣阿,你本來就應該」,「你吃那麼多還想瘦,你想太多了吧」,用來取消對方可以表達經驗,從中整理並學習的機會。


怎麼看起來很恐怖,我們生活裡的很多話都很暴力阿?


事實上是這樣沒有錯,我們確實處於一個困難的狀態裡,要學習非暴力溝通需要社群,否則處於一個充滿暴力語言的情境裡,你一個人用非暴力溝通,無異於羊入虎口,好像很難有力量保護自己,除非你有超強的意志力,像非暴力溝通的創始人,馬歇爾盧森堡博士,或是他的祖父聖雄甘地。


但任何一個小小的開始,總是比沒有開始好。


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不同地起點來學習「非暴力溝通」,有些人可能處於語言上比較暴力的社群裡,所以我們很難說「哪一個句子一定是暴力的」,我們都在學習,重點是「逐步減少自己語言中可能對別人經驗的壓迫,也逐步增加語言中對自己經驗的陳述」,讓自己能在說話的時候降低「評價」、「控制」等等,我好你不好,我的經驗可以凌駕於你,這樣類型的語言,並盡可能僅僅描述自己的經驗。




一個簡單的做法是試著在說話的最前面加上「我只是試著說我的經驗,不代表別人一定也是這樣,有不同的想法歡迎可以說說」,以及在一個你的經驗,可能涵蓋某種評價的時候,試著指出「我只是說我的經驗,不一定指所有人都是這樣」,試著讓自己的對話雖然有評價、有些壓迫的可能,卻也展現一個「歡迎不同可能性」的方式,邀請對方也打開他的經驗。


如果你行有餘力,可以試試看觀察自己的語言裡多常「評價」、「批判」、「否認」、「命令」、「試圖控制局勢」,這些語言的特徵都是我好你不好,我說的才有道理,你說的僅供參考,照我的做不然會很糟糕。這些語言都是不利於打開對話的語言,試著觀察看看自己的語言,然後你會發現我們的語言真是暴力的可以。


開始學非暴力溝通以後,真心覺得人生有點艱難 XD。


但,也在學習非暴力溝通的過程間漸漸發現,原來很多時候我時常躲在「評價」、「批判」、「否認」、「命令」、「控制局勢」的後面,卻很少有機會好好地去說說自己的經驗,也跟自己的經驗很有距離,所以學習去認出「暴力的語言」能幫助我們靠近自己,也能協助我們靠近對方。


而且可以幫助我們的社會有更多元的經驗被談,更民主。


聽起來是個好概念吧?


試著從我的閱讀裡簡單地整理出這一篇,希望能對別人也有用,我不是專家,是完全自學非暴力溝通的人,希望能跟大家有更多聯結,也希望能看到一個更友善平和,彼此尊重的民主社會。






引用書目:
《狼的溝通,長頸鹿的溝通:如何把話說得更巧妙》,瑟蓮娜‧魯斯特,究竟出版。
《權力與無知》,羅洛‧梅,立緒出版。
《知識的不正義》,米蘭達‧弗里克,八旗文化。

※文章這麼長,有看完的人我真是感謝你,Q________Q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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