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0月31日 星期五

+女巫真言:(二) 缺乏指認結構能力的遺憾+

絢爛卻缺乏結構
※警語:在開始之前
  1.  若你沒看過完整版警語,請移駕閱讀完完整版警語再閱讀,希望能協助讀者理解我寫作的脈絡。
  2. 本文或許會比前篇更尖銳一點,但請務必理解,我無意詆毀「心理諮商」的價值, 我深刻地為許多前輩投入諮商後案主的轉變所感動,然而我仍然期待「諮商」是一個允許反思的領域,也應該可以被反思的領域。
  3. 我寫作,只是為了清空自己跟自己的腦袋,也希望自己的思考,能拋磚引玉,有機會結識更多關心這樣議題的夥伴。
  4. 歡迎留言或來信討論,或許你(妳)的論點與經驗會是照亮我黑暗諮商角落的曙光。


 【困境二:缺乏指認結構的能力 而淪為社會控制代理人的心理師們】


心理師的養成背景與專業訓練都是「高度個人化」的,強調一對一的互動,強調理解對方的處境,強調情緒與理智的和平共處等等,透過將那些日常生活中無法覺察到的想法,透過諮商的這個空間捕捉、說明、或由諮商師反映給案主,讓這些隱而未顯的重新進入案主的意識,並透過此,讓案主得以有機會重新調整自己的行動、思考、以及日常生活、或人際互動關係。

受限於養成訓練目標是針對「三級個案」,這些案主可能具有容易在言語上攻擊、退縮、很容易感受到標籤等等的緣故,所以心理師無不認真磨練自己的語言表達能力,力求精準地、有效地、具有療癒性地、貼和案主內心地語言。每個心理師都為了追求那句「能打開案主內心的鑰匙」絞盡腦汁,並努力地反省自身是否有任何議題未清理、自己的語言表達要怎麼樣才能更精準,哪句話是不是會引起阻抗等,拼了命的努力著。

然而,正是這樣的努力與專注讓心理師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面向,並因此淪為社會主流聲音的幫手,以及潛在的案主加害者(唯一的差別只在於,面對真正的加害者案主可能會憤怒,但面對心理師,案主可能會笑著跟你說謝謝,就像那隻「快樂地留在冰箱裡的大象」一樣)。


缺少對「社會結構/脈絡」的理解,讓心理師成為「難以指認結構」的一群人。然而,這樣的狀況卻可能對來到我們眼前的案主是具有破壞性的,同時,也具有迫害性的,但我們卻可能完全沒有覺察。

這麼說或許不容易理解,那讓我們用兩個現在看來已經不是問題的例子來說明吧。

同志議題,一個對心理諮商界一點都不陌生的議題,假使現在有一個年輕的同志因為自己的性傾向而感覺到困擾,並感覺到痛苦,心理師不再會認為「這是眼前這個人的『個人議題』」,我們會理解到,這裡有一個社會結構,是對同志不友善的,所以案主可能會面對自己的自我認同困難、可能會必須要面對家人與朋友的不諒解、可能會面對自己親密關係的困境,我們「就是不會把焦點放在這個人的個人身上」,不會去思考他是不是以前小時候被父母親虐待、不會去問是不是信仰不夠虔誠、不會去問是不是要去服藥(電擊)矯正等等,而是會陪著案主試圖去思考「如何面對這個不友善的脈絡」。

記得嗎?同志曾經是DSM精神疾病指標上的一支,曾經是病。

但現在我們了解,並且認為這是一個常識「這裡有個社會結構,對同志不友善」,而這,改變了我們對案主的晤談方式,我們理解這不是因為同志「缺少了什麼」而變成同志,也不會試圖去「修復」同志,而是試圖讓具有同志身分的案主「了解這個社會的結構的確很不友善,以及協助案主面對這個不友善」。

同樣的道理,針對外籍配偶及她們的第二代,以往我們認為「因為是母親功能不彰無法充分教育孩子,所以孩子的學科發展較差是正常的」,並因此把重點放在如何協助母親擁有較好的教育能力,例如中文課程、學科課程等;但事實上,這裡隱含著「台灣比較好、外籍配偶比較差」的結構,透過指認這個結構,現在面對外籍配偶時,我們知道外籍配偶的孩子雙語發展能力(包含母親的母語)可能是更好的,且有團體努力推動外籍配偶帶著孩子返鄉,並讓孩子因此看到「原來我的母親很厲害」(見「外婆橋計畫」),積極地改變了孩子與母親的關係、也讓母親獲得更好的賦能。

指認結構,是解構與賦能的前題。

諮商,倘若脫離了「指認結構」的能力,那麼,將只會剩下「社會控制」的能力。


面對一個被導師轉介出來的孩子,我們將只能看到這個孩子的成長背景、心理機制、與父母的關係,所以我們處理這個孩子的內在憤怒、處理這個父母對孩子的不當管教與親子溝通,處理孩子的情緒控制與語言表達能力;但我們將看不到導師面對一個班級三十幾個孩子時,這個孩子造成他班級經營上的困擾,事實上可能反映著導師的班級經營壓力,為什麼有這個壓力,可能來自於導師擔任學校某某活動的重要招集人,無暇負擔孩子額外的狀況,也因此心理師提出的配合要求對導師來說都「難以負荷」;我們也可能看不到導師其實是投射了對孩子家長的不滿意,因為家長總是透過關係施壓,讓導師難以管理孩子,更增加了班級經營的壓力,最後導師只好放手不管;我們也可能看不到父母親之所以跟導師有這麼強烈地衝突,是因為他的工作很忙、但又不希望被導師當作不負責任的父母;而父母親的工作之所以很忙,可能是因為是長程貨卡的司機,沒有辦法長時間待在孩子身邊。

這裡有很多結構,每個人都被複數以上的社會結構卡住:

導師被各種課務、評鑑、閱卷等等的結構卡住,使得心力與時間都受限。
家長被各種經濟壓力、工作的要求、社會對理想的父母親的期待的結構卡住。

這樣的情況下,如果心理師沒有能力協助指認結構,鬆動人與結構的關係,將很難與導師、家長取得合作,倘若難以與導師與家長取得合作,那心理師唯一能做的,就只剩下「協助這個孩子在導師與家長無法改變的情況下,改變自己以符合這個班級治理的期待」,唯有達成這件事,心理師才會被評定為「有效能」的。

看起來有點熟悉,像極了「替罪羔羊」。

我還是要強調,縱使只是做到「協助這個孩子在導師與家長無法改變的情況下,適應並生存的更好」,這件事情本身就是有貢獻的了。諮商所強調的「覺察」、「行為改變」、「適應得更好」是非常有價值的事情,他可以協助個體在一個社會結構無法改變的情況下,找到一種超脫的可能性,轉念,讓自己活得更快樂。

但,假使心理師沒有「指認結構的能力」,我們將會擁有一堆「快樂地待在冰箱裡的大象」。

這是這個專業想要的嗎?

還是,我們應該像捍衛同志與外籍配偶的權益那樣,更積極一點,指出結構的限制,然後不是逼迫同志去適應這個不友善的環境,而是試著讓這個環境被大家所看見,更積極地表態、支持那些傷害案主的結構需要被調整,鼓舞案主需要找到自己的社群,最終,一樣可以適應得更好?

而我們的社會又期待的是哪一種「專業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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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力救濟時間:

(1) 閱讀《故事知識權力》,試著了解論述所造成的影響力。
(2) 閱讀苦勞網新頭殼等新媒體,了解不同工作、地位造成的社會處境差距。
(3) 閱讀《見樹又見林》,除了微觀的心理學以外,試著從具觀的角度理解具觀與微觀的互動。
(4) 閱讀《醞釀中的變革:社會建構的邀請》,了解社會建構論及其對人的影響。
(5) 試著結識不同領域、不同背景的朋友,並理解不同價值觀與影響他們的結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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